二.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世界
“不可能啊，我们每一年的招生都是严格地按照规程进行的。都是先派能看到畸虫的人到各地游走，寻找有异瞳的高考生。然后在征得本人同意后把其招入学院。怎么会今天才刚刚能看见？这不科学。而且每一个学生应该都是在拿到入学通知书的同时得到一副眼镜的。还有，入学通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拿到的啊。一般都会去确定是哪一种类型的异瞳后配备专门的眼镜。所以每个人的眼镜都是不一样的，怎么可能换着戴？”头发斑白年近五十的教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边碎碎念一边抓着自己本就没剩几根的头发。
“戴奇拉教授……”艾络默默地抽抽嘴角，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这位教授可怜的脑袋就要被他自己抓秃了，“不管怎么说，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好吗？如您所说，夏黎这边还戴着不合适的眼镜，那边的千落也没有眼镜。可不可以先把这些事情解决了呢？”已经完全看不下去那边陷入了奇怪循环的戴奇拉教授的艾络耐着性子问道。
“啊……哦，对了。等一下。”猛然反应过来的教授随手抓过一张纸和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一串张牙舞爪完全看不出是哪国语言的东西，递给艾络，“拿着这个去科研部，先确定一下是哪种类型的，再让他们用最快速度把眼镜做出来。我准你这一天的假。”
“啊……好。”艾络无奈地应了一句，临出门前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可以帮千落向希莉薇尔小姐请个假吗？”
“啊？嗯，没问题。”戴奇拉教授说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目送着两人离开，戴奇拉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电话。
电话嘟嘟了几声，通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才悠悠地开口：
“好……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查的。你那边也要注意啊。”
放下电话，看不出年龄的男人挺直了腰步向窗户。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呢。”望着窗外的一切，他轻声地呢喃着，“有的时候，真为那帮孩子发愁。”
“我们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我们曾经，也是他们。”
“可是，所有人的这种与逃避无异的做法和态度，真的对吗？一味的保护，所换来的，只能是比起我们，更加无能的下一代吧？”
因为相似，所以才会关注，所以才会想要保护。可是，一些人一味的保护，另一些人一味的逃避，终究所有人什么也得不到啊。
在这个学校里的，都是世间的异类。但是在这个学院里，大家都是同类。无论教师还是学生，都是一样的。谁都不知道近乎诅咒的异瞳会流传多久，但是，只要还有异瞳的存在，这个学院就会存在。
因为这里是刺猬的聚居地。
可是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疑惑了。这样……真的好吗？
只是这样一味的逃避，真的好吗？
难道异瞳存在一天，就要逃避一天吗？
……
“‘异瞳’是什么？”夏黎突然问道。
“就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的眼睛，‘异于常人的瞳’的意思。”艾络漫不经心道。
“那畸虫是什么？”夏黎又问道。
“嗯……应该就是你看到的那种东西吧。据说是某物心里过于强烈的感情生成的，似乎就算是无生命体时间久了也会有……喂，别问我啊，我又看不到。”艾络悠悠地答道。
“那你能看到什么？”好奇心狂涨的夏黎追问道。
艾络停了下来，夏黎见他停了他便也停了脚步。
“喂，给你个忠告。”艾络转过头，瞳中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一字一顿道：“不要随便就问这个问题，跟谁都不要。”
“……为什么？只不过是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已。”夏黎不解地问。
“……你还不明白？”艾络似乎有些暴躁，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我们不像你，那么幸运，居然在进入这个学院后才看到了那种东西。‘异瞳’就好像诅咒那些东西一样，只有我们自己能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就算是夏黎的反应再慢，也明白了。
“我们是他们眼中的怪物，是神经病，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这双眼睛，这个学院里的多少人原先经历过什么，你懂吗?”
艾络的声音不算大，却一个字一个字敲击在了夏黎的心里。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啊。”夏黎让他说得有些莫名的不爽。这是什么意思啊，说得就好像全世界就属你最惨最孤独最特别一样，我们不都是人吗，“所以你们就注定要把这里当做避难所？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的胆小吗？”
“是啊，我们是胆小鬼没错。”艾络突然一把摘下了夏黎的眼镜，“那么你来看看这个世界。当你发现你眼中的世界与常人不同，你是什么感觉？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告诉我你觉得自己很特殊与常人不同，觉得自己突然拥有了特别的力量能够拯救世界。那些都不过是因为你是个异类。没有人能和你分享你眼中的世界，无论面对再怎样的恐怖的悲伤的，到头来还不都是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苦苦挣扎，句且偷生着寻求出路。这里的确是避难所，也真的有很多人一辈子都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可那还不是因为怕了。”
夏黎猛地睁大了眼睛。到处都是畸虫，楼梯上，栏杆上，到处都是，却唯独艾络身上没有。
啊啊……这就是为什么用能看到畸虫的人去寻找异瞳的原因吗。
因为有异瞳的人，身上是看不到畸虫的。
这么说来……难道没有异瞳的人，身上有吗。
那……走在大街上，会是什么感觉呢。
一定……很恐怖吧。
会大叫吧。
会奔跑吧。
然后……会被认为是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吧。
是啊，我也没理由这么说他们啊。我自己，不也是吗。
“……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是……并不能够因为这个，就放弃了未来吧。”很轻但很坚决。
这次换艾络怔住了，无言以对。
而一直躲在转角处的千落却是笑了。
“一无所知的天王星”指的就是夏黎吗……的确，刚刚出现也一无所知呢。也就是说，他是“愚者”？在21张牌之外的，特殊的一个……也可以说，是小丑牌。是最初……也是终结。
“啊啊，是啊，还真是自小幸福悠闲的人的态度啊。‘人要有梦想，有梦就要去实现’什么的，‘相信未来相信自己’什么的。”艾络似乎懒得和他吵了，随口一说便想要草草了结这次的谈话。
夏黎却是沉默了。
“……自小悠闲幸福？你说我什么都不懂，其实你也是吧？”夏黎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愣在原地的艾络。
躲在一旁的千落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艾络旁边。艾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不过……放他这么走，没事吗？”千落说着，看向艾络。
艾络一愣，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手里还拿着一副眼镜。
“……坏了。”夏黎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异瞳”真正危险在哪里……！
……
跑，拼命跑！
夏黎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停下的话，就好像会被吞噬一样。
莫名的恐惧，在心里蔓延开来。
早已决定要遗忘的记忆，仿佛像是湖底的沙子，埋葬了不知多少生物骸骨的沙子，不知是多少生物骸骨化成的沙子，被一双不知名的大手翻搅着，涌了上来。
那些记忆化为了一个个零散细碎的碎片，与那莫名的恐惧感搅拌在了一起。
看不清。
看不清前方的路。
莫名的迷惘和……绝望。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不能继续跑了……说不定会力竭而死？
可是如果停下来就会被吞掉的。
停留在脑中的最后一个影像，是一个女孩子浅色的长发。耳边似乎传来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咦……？奇怪，这里怎么……”
世界化为了黑暗。
他做了个梦。
他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那个时候他刚刚因为无聊而看了《哈姆雷特》。他有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习惯，看书一定要看完。所以即便不喜欢悲剧，他也依旧是坚持把这本书看完了。
对于“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是赞同的。而现如今，他想要模仿这句话再造一个句子：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世界。”
难道不是么？
一些人眼中的世界是美好的，一些人眼中的世界是悲哀的；一些人认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真实的，一些人认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虚假的；一些人认为世界是由真相组成的，一些人认为世界是虚伪的产物；一些人认为世界是单纯的，还有一些人认为世界是复杂的……
将美好与悲哀交叉，把真实与虚假糅合，让真相与虚伪相融，使单纯与复杂化为一体……你看到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眼中所见为何物，我只知我眼中的是世界。
我知道我连世界都没观过，谈不上什么世界观。但至少，这是一个认知不是么？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尽相同，没有人能够分享你的世界。
突然有一点点明白艾络的话了呢……
他自认为平静地张开了眼，结果刚一扭头就不淡定了。他的旁边，一个身穿白衣的女性正手里拿着把刀向他招呼。
“唔哇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医疗部某室，传来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好汉……啊不，女神饶命……”然而下一秒惨叫声化为了求饶声。因为一个刚刚进来的女生二话不说一腿就冲着夏黎的脸招呼了上去。
女生听着夏黎的求饶声挑了挑眉：
“女神？呵，我可不想作一个无脊椎动物的女神。不，无脊椎动物都说不上，还是细菌比较合适。你大脑的皱褶都被电子产品抚平了吧？连个眼镜都能丢，还满学校的乱跑，你是想着趁早让学校给你起草一份遗体运送方式及死亡原因送你回国还是没事找事想找刺激？”
夏黎被女生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那个，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的大脑也是平滑到了一定地步了。”女生默默地得出了结论。
“真是的，你一男的说话也太墨迹了。”手里拿刀的白衣女性一把摘了口罩，皱皱眉似乎有些莫名的不满，“你眼镜哪去了？”
“我……没有眼镜。”夏黎一句话让两个人彻底说不出话了。半晌夏黎开口问道，“那个……我，是怎么在这里的？”
两个人说了半天，夏黎多少明白了些。
当时自己满学校的疯跑，一个名叫莉希卡的女生给看见了，而刚刚那个说自己是细菌的女生也在旁边，于是就把自己送到了医疗部……
等等，医疗部？
他还依稀记得千落说过，医疗部变态一抓一大把……
夏黎的嘴角默默地抽了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夏黎。”夏黎说着，打量着这间白色的屋子。没有见到……畸虫呢。
“这间屋子是特制的，看不到畸虫。”说夏黎是细菌的女生撇了他一眼，，“叫我空岚就好。”
“我是佳里，医疗部的一员，平常也会去代一些课……注意，在我面前说话做事给我利落点，我最烦的就是肉夹馍。”佳里收拾着不知为何放在一边的刀子。半天夏黎才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这是在说笑话？
“关于你的眼镜的问题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不过不管怎样，先去联系你的室友。”佳里当即下达命令，又转过头对空岚道，“你先走吧，你不是陪莉希卡来检查的么，她还在等你吧？”空岚点点头，转身走了。
留下了夏黎一脸的不知所措。
联系……怎么联系？他们的电话，他都不知道啊。
“……你是哪个宿舍的？”估计是受不了夏黎的那一脸的呆愣，佳里皱着眉问道。
“……2206。”
“宿舍有人吗？”
“应该有……吧……？”
佳里当即拿起一边的电话拨通，夏黎这才知道原来每个宿舍都有专门的座机……
电话那边半天无人接听，就在佳里即将把听筒握碎时，里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嗓音，听着像是才刚刚起床一样：“喂……谁？”
“2206是吧？这里是医疗部。过来个人把夏黎接走。”说完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尤路安接完电话一头雾水，但他还是默默地先后打了千落和艾络的电话，却非常无语地发现，那两个人没有一个带了电话。
然后他默默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很困不想去，于是又打了韩子明的手机。
“……喂？”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似乎……在上课？
“……去找个人把我们宿舍的那个姓夏的小子从医疗部接回来。”说完立马挂机。
那边的韩子明沉默了，因为他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还是拨通了自己宿舍的电话，他记得自己宿舍有一个人因为上午没课在自己早上赶早起床时还睡得天昏地暗，虽说这样有点不厚道，但他还是决定向他求助……
电话那头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PS:不要问阿洛猫在写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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